露出他对此事的反复。
好在他言出必行,既然已答允了孟秋,哪怕是哀恨至极,也将心事死死藏着,不曾对孟秋诉说过一言半语。
他陪在孟秋身边时,宛若是数着时辰过的,一分一秒都弥足可贵。
他凝望着孟秋,点漆似的眼眸里翻涌着幽深的晦涩之意,皆是孟秋解不出的情绪。
他一反此前扮作的话痨模样,复又寡言了。
静默着,沉郁得如似寂寂夜色,眉头皱褶处收敛着千万句话,望着她,像是能透过她的皮囊,去看到这躯壳下的魂魄。
直至最后一日。
前夕。
临近离别,他愈发的安静,乃至一言不发。
并非无话可说,反倒是无从说起。
“还有两刻钟。”孟秋再用指腹揉开他眉心蹙起处,轻叹着,尝试让他安心,“别担心,我一定会回来。”
燕承南却了然于心。所谓归来,亦是以下一番诀别为前提的。
这样的事情再有几次?还余下多少时候?若以他登基为期,恐怕是堪称近在眼前。
一年?
……真的能拖延那么久吗?
尽管早有准备,他待到现下,却还是难以接受。
他颤抖着伏倒在孟秋怀里,经由她温柔的轻轻搂抱着,听着她低低的劝慰,却任由自个儿越陷越深,耽于情爱,画地为牢。
“姐姐。”燕承南哑声唤她,示弱似的,终究还是忍耐不住,堪称可怜的央求她,“留下罢?”
孟秋好半晌没作声。
“留下罢?求求你……”
“只要你答应一声就好?”
“姐姐……”
“……来不及了。”孟秋如此应道。
私心,人皆有之。
一如她当初明知燕承南有所欺瞒,却还是佯装不知。未免不是贪心与动摇了。
“别难过……”她轻轻拍着燕承南的脊背,指尖也在微微发抖。
她长长的吐息着,言辞温和而坚定,告诉他,“您的心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,最珍贵的宝物。”
它绝不是累赘,是她毕生都将珍藏的宝物。
“您已经做得很好了。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儿才行。”
孟秋耳畔响着系统播报的倒计时。
“一定一定,”她说,“会有很多很多人爱您。”
像她这样。
她走得悄无声息。
夕阳逐渐沉下,等到连一丝余晖都不愿停留,初夏的夜里顿时显得愈发寒凉。
风乍起,犹如刮骨的刀,疼得人浑身颤栗,支离破碎。
……
安葬的流程已做过一遭,再到这回,东宫等众都已经不慌不忙了。
燕承南追查傅小娘子一事有了头绪。
不知究竟是谁,一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,背地里挑拨离间。
那人不仅清楚孟秋身份,更晓得孟秋在他心中分量。是轻而易举的,哪怕孟秋流露出半点儿惧怕或怨恨,便足以令他无以承受的地步。
且不论此举的用意,仅仅是那人胆敢如此嚣张,便教燕承南饶不得他了。
笃笃叩门声响起。
他循着看去,见到是一身形清癯的年轻郎君,衣着朴素,仪态高华,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。
来人正是殿试上由燕承南亲选的,当朝状元郎,姓聂名云锦,表字君儒。
“殿下。”聂君儒文质彬彬的作揖施礼,浅浅含笑道,“臣,幸不辱命。”
紧接着,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,恭敬的朝燕承南双手奉上。
燕承南适才接过。
里头是几张焚烧地破碎的纸片,隐约看得出些许字迹,最为显著的,当属一角朱红残章。
正是庄温瑜本人私印。
“好。”燕承南面不改色,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搁在书案上,话音冷淡的道,“若他又有举动,再来报孤。”
聂君儒端正拱手,“遵旨。”
正值深夜,小窗被半支着,从缝隙间透进来的月色洒落在地,映着枝叶阴影,愈显静谧。
书房里剩他孤身一人,目光落在烛花上。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“纵使登临高楼……”
他想,“不如意事,总难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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